上周北京雾霾红色预警，全市连续三天实行单双号限行。正好那几天早高峰我乘车出行，于是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畅快，以前要近一小时的行程，基本上半小时以内可以到达。司机开车心情也非常愉快。这算是雾霾浓重天气下，唯一的安慰了。于是，我想到这么一个问题，北京可以长期实行单双号限行么？我在车上向司机提出这个想法来的时候，第一反应是，那怎么能行。后面一来一去的几轮对话，司机开始接受我的分析立场。于是我想着把这个分析过程整理一下写下来，一方面是可以用于考察自己的思考的过程和质量，另外一方面，也给大家的训练做个参考。

首先对于限行这个问题，政府等公共政策决策机构必然已经有大量的研究。所以我这个文章的目的不是公共政策建议，因此我也没有做相关的文献检索，我也不打算做。我做的是，给定一个题目，如何在有限信息的场景下，通过逻辑和自身已知的信息，从尽可能多的方面着手分析，尽量完整地刻画出来。

当我们说单双号限行的时候，人们会有不同的反应。就像前文司机那样，我们每个人的第一反应通常是由一系列前置性的条件决定的。比如有车的人会想到我能开车的时间会减少一半那怎么可以，所以马上否决。有的人会说，反正我不开车，爱怎么就怎么吧。我们对于事物第一反应如果给的太快，往往可能疏于思考造成偏颇。有时候我们的经验会埋葬自己，有时候我们的惯性思维让我们无法自拔，而逻辑往往才是永生的……

目前北京实行的是工作日限行一天的政策，也就是五环内五个工作日，你会有一天不能开车上路。限行的本质是减少上路的机动车数量，目前的数据显示北京的道路是无法容纳所有的机动车上路的，意思就是说，你把北京的路当成停车场，也是摆不下那么多车的。所以通过限行，限制了上路机动车的数量，从而可以减少拥堵。而上路的车少了，排放的尾气也会减少，对空气质量会有改善。

我们如果先假设机动车尾号分布是均匀的（其实不是，中国人不喜欢选择4等号码作为尾号），那工作日最差情况是会有80%的车上路。这也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拥堵，是存量里80%的车产生的。从目前北京人的出行体验看，这个对于北京的堵，贡献还是很大的。因为我们有很好的对照组实验，以前的单双号限行通常是在APEC以及国庆阅兵，这些重大节日本身就会有很多其他的限制性安排，对数据产生干扰影响。当然上周的限行也有一个干扰的因素就是中小学放假，这对车流量也会有一定的影响。所以单双号限行+学校放假+雾霾天气本身会减少人们的出行意愿，这些因素共同促成了畅快的交通情况。

再从雾霾的角度，在红色预警期间采用单双号限制，从行为上说明了，决策机构知道汽车尾气对于大气污染的重要作用。而开启限行后，从感官上空气质量的确有好转（这里还有一个天气的变量夹杂其中），同时，在APEC以及国庆阅兵等大事上采用的措施拿来响应雾霾天气，而重大事件对空气的质量要求极高，所以也说明了，限制汽车尾气对于响应空气重度污染，是有良好效果的。

所以就剩下这个手段为什么没有常规化的问题。通常会有一个原因，就是执行的代价。一个政策能不能实行除了在专业上看是不是靠谱，在公众舆论上也需要有一个环境，虽然舆论是可以影响和调动，但是这个本身也是需要消耗能量的，而这个能量和决策者的能量如果有差距，那有些政策就不能推行实施。

就像车上的司机第一反应就是这怎么能行？你单双号限行了，那这么多人买车了，还要不要出行了。但是我后续的一番分析，司机却认可了我的推演。但是如果这个社会每个人都是这个第一反应，那推行一项政策的代价就会比较大，因为意识的觉醒是需要成本的。

第一，在单双号限行期间，出行车辆的行车效率极大幅度地提升。即便是在早高峰西二环金融街都能无刹车快速通行，于是通勤的时间极大地缩短，效率提高。

第二，开过车的就知道，可以畅快地驶过一段以前的拥堵路段，是一件无比畅快的事情。开车更顺畅，直接影响是心情更好，而情绪的好状态，能带动工作的效率和创造性。如果你下班回家一路不堵，那你和家人的晚餐，也会有个好心情。从整体来说，幸福感增加了许多。而且这种幸福感，有些住的远的在北京生活的人，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到了。

第三，如果效率提高，个人情绪状态改进，能更好地提升整个社会的运行机制。也就是路怒症可能会少很多，摩擦剐蹭会少，大家心情好，更乐意快速地解决问题，于是整体的和谐程度提高了。

再换个角度说，目前的限行是5天出行4天。如果是单双号，那就是5天出行3天或者2天，也就是，虽然我们在感知上说的是单双号，但是从实际上，如果采用温和渐进的方式，先从限1天增加到限2天，从表达上，更容易被接受。你就比以前少开一天，然而换回来你开车那天巨爽，权衡一下，你选哪个？

当然肯定会有人说，我就是要每天开凭什么不让我开。人是群居的动物，这个就叫社会。一个现代化的社会是需要一种共同的机制，每个人都在为这个社会担当一些事情。我们通过已经有的单双号限行感受到了高效，这是每个人都遵守一些限制，换来了其他人的一些自由。而我认为一个现代社会就需要有这样一种集体协作的精神和担当意识。的确我少开了一两天车，但是我可以换来轮到我开车那一天的无比舒爽，这是不是要比我每天都能开，我宁愿堵死在路上我也要开更好？

我还认为视野的打开是一种不可逆的过程，当你在单双号限行的日子，享受到了出行的便捷，同时空气质量又有所改进的时候，而你唯一的代价就是在自己限行的那一天想办法通过公共交通出行，你是否还愿意回到我每天都要开，哪怕堵在路上，哪怕雾霾滔天我也要开的囚徒困境里？

我觉得这个问题值得大家思考。因为我们如果生活在这里，却要承受着这般恶劣的环境，却不想办法加以改进，那二十年之后我们的呼吸系统必然要付出沉痛的代价，只是这个过程会比较长，我们未必都能把未来可能的痛苦，映射到当下坚定的行动，尤其是拖延四溢的当今。

我写一些个人成长的文章，其中有一句话就是，如果你每天做一样的事情，却期待不同的结果，那你是神经病。单双号限行必然有其不足之处，但是乌合之众也必然有其短视。比如中国的高铁曾经被认为是运椅子式的浪费，而目前成为一张中国名片的事实，却打了所有愤青的脸。因为事情都是所有参与者共同努力做出来的，和你一个局外人看好或者不看好，没有半毛钱关系。

一项公共政策的实施固然需要详细周密的调研分析，像我这种随便说说的其实只能算自娱自乐。但是我同样相信，政策不仅要分析论证，还需要决策者的魄力。如果我说的直白一些，所有的政策都会有一个结果，被习惯。时间的力量太强大，一个四阶就可以造成断层，参见《Scalers：谈谈N阶持续行动者》。清初时期以剃发为治国之策，引发无数人士起义反抗，而到清末民国，众人剪发之时，张勋却带着辫子兵搞复辟……

所以不管是让你生，不让你生，让你买，不让你买，让你开，不让你开，你一定要相信，未来都会更好，因为一切你都会习惯的。

雾霾的治理，交通拥堵的缓解，这些都是超过我们认知维度的事物，所以我有一个词，叫“复杂系统治理”。复杂系统治理很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单方面的行动往往无法解决全局的问题，比如单纯一个单双号限行，那必然是无法长期解决问题，因为压抑的开车出行需求，需要通过其他方式释放。所以，一个完善的公共交通体系的建立，通过互联网构建的共享经济比如Uber，通过技术和产业升级支撑的汽车产业，通过提高环保标准的能源行业，甚至我们全体社会的意识，都是相关的变量。另外往深了说，还有一个重要的方面是，人们的通勤的距离的缩短，也会减少对于交通的需求，而这又要求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型，你能在家门口，找到好的工作，有体面的收入。这些就像冰山一角，我们看到的样子，和实际的逻辑，往往还会有一些差距。

但是好歹可以切入去做一些事情，这次雾霾的气味我感受到了新的PM2.5配方，倒是让我产生了新的思考，今天的文章就是一些记录。但是我们要相信未来，除了我们有习惯的力量，还有就是，事情的确会变得更好，前提是我们去想办法做一些事情，因为，

参与和投入，才是最大的变量。

（参考文章

《Scalers：谈谈N阶持续行动者》

《Scalers：参与和投入才是最大的变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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